若将季节的更替,比作一场自然界接力的话,那么晨霜无疑是架在秋冬之间的桥梁。 秋霜染青瓦,冬霰厚紫杉。行走在屋宇之间,露浓霜重,冰轮弧悬,杉树静伫,脚踏霜地的“吱扑”声,在清晨显得格外清脆。在小城,在这样的早晨,必须出现在街头的,有几类人。一类是被生计所逼的小商贩,一种是被职业所累的清洁工,还有一类是为前途所迫的学生,还有如我,必须与生同苦乐的老师……当然零星的还有趁早搭车赶路的。 一切都是急匆匆的,菜贩子必须在最早时间点将菜送到菜市场;清洁工必须赶在天亮前将大街上最后一铲垃圾装进拖车;学生必须在铃声响起的前一秒冲进教室;老师必须在规定的节点将麻木的手指伸向冰冷的考勤机……我敢保证,不是外力之所迫,责任所致,谁也不愿早行。 早行真的不是一件愉快的事。可谁有这样的福气,一生中没有几次早行呢? 记得初中读书时,要到十多里外学校,那时没有时钟,一觉醒来,再也睡不着,披衣起床,扒开窗帘一角,瞅一眼笔架山上的一弯冷月,才大略知道时间的长与短。寒冬时节,天气晴好,那山月竟是挂在我窗外的一座天然时钟。可更多的时候,山仍在,月无踪,踏着晨霜赶到学校,离天亮还有一大截时间。用乡村里的话说,这是起“冒”了早。真是三更当做五更起,晨昏未晓行十里啊。 那时在霜晨月下,穿山地,过田埂,踏木桥……本是诗意的行走,但年幼无知,加上目的地过于明确,面对如此景象,竟然也无风雨也无晴,现在想想真是枉然了一路好诗景。往事越千年,回首品味温庭筠的《商山早行》,竟对“鸡声茅店月,人迹板桥霜”有着强烈的情怀。难怪南京大学莫砺锋教授说,即使是现代人类的情感,在唐诗宋词中也找到归宿。唐诗宋词将人生的生离死别、爱恨情仇演绎得淋漓尽致,可谓言尽世间万般情,岂能杨柳翻新枝? 在京城被排挤的一介穷书生,揣着一腔落寞的心情,想尽快回家,独自舔血疗伤,山中的茅屋小店已无法温暖他那颗寒冷的心,当一声鸡鸣响起,他背起行囊,顶着下弦月洒下的清冷,踏上了归乡的板桥上,只身独影,两行霜印,隐进了茫茫月色中……温飞卿的早行,将那村鸡、茅店,将那月色、板桥,和着一颗孤苦之心,凝结成了千年之永恒。连北宋欧阳修这样的大家也无法撼动与逾越。这位欧醉翁在写《过张至秘校庄》时,刻意模仿了两句,“鸟声梅店雨,野色板桥春”,可鸟声清脆不抵鸡声清幽,梅店细雨不及茅店月色,板桥野春不逮板桥霜冷……独特的意境,系独特心境之创造,不微妙到恰到好处,就如酿酒,勾兑不了一壶佳酿。 就像我的早行,虽有了一份情感,可行走在高楼之间,水泥路之上,尽管一弯清月如城市上空的音符,空里流霜如旷野之中的飞雪,怎奈小城早行的嘈杂,将你的诗情撕扯得四分五裂。就如翅膀初硬的雏鸡,望着藤架上的飞蝶,向上扑腾几下,又回到了生活的原地。 霜晨月依然,早行人常有,但世道人心已少了必要的敦厚与空灵,以致心灵的孤独与痛苦,往往去寻求物质疗伤,却不知诗意的栖居,内心的丰盈,也包括霜晨月下艰辛的行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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